坐在办公室里的电商巨头种不好数字农业

坐在办公室里的电商巨头种不好数字农业

低调到连首富都不愿意当的黄峥悄悄出现在新闻联播的画面上。

这是近日围绕经济形势展开的专家和企业家座谈会。

拼多多在2020年Q1营收迅速上涨的同时亏损也在持续扩大,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要搞百亿补贴让利于消费者和农民。

能盈利却不盈利,是拼多多农货上行准确扶贫的使命和担当,去年就得到了农村农业部的官方认可。

无独有偶,刘强东除了是京东集团,还身兼河北省阜平县贫困村平石头村的荣誉村主任一职。一心向红旗的马老师不光嘴上高喊,本人也在联合国的公益组织有一席之地。

所以说,新时代的企业家不仅可以洞悉商业本质,而且具备过硬的政治素养。

阿里不谈电商

“有一天我们不会再讲电商”,当马云在2016年云栖大会提出这种说法时,不啻于晴天霹雳。

如果对一家以电商作为增长引擎、市场占有率接近五成的公司来说,电商业务都只是过渡时期的产物,那互联网与传统行业的融合方式应该是什么?

他们给出的答案是:不是“电商”,而是“全链路数字化”,包括农业。

2019年12月19日,阿里又一次调整了自己的组织架构:侯毅开始向B2B的戴珊汇报,而前者除了分管盒马之外,还身兼数字农业事业部总裁的身份,一人手握着生鲜从上游到终端的供给和需求。

数字农业事业部成立于两个月前,聚合了阿里经济体中的淘宝、天猫、盒马、菜鸟、蚂蚁、阿里云等13个核心业务单元,目的是为了用阿里云的技术去养猪和种菜,然后绕过层层中间商直接送上餐桌。

算不上什么新鲜的论调,毕竟网易在十年前就养过猪了。

不同于未央猪蹲马桶、听音乐、玩玩具、吃液态料的人性化养殖,盒马要做的是一个“转承者”的角色:向上探索“订单式农业”的未来红利,向下打通B2B事业群村淘农货上行的流通渠道。

让农业走向订单式和标准化生产,把农民变成产业工人,是侯毅和盒马关于农业上下游联动交上的答卷。

今年一季度,淘宝直播农产品的销量比上年同期增长了1.4倍,位列前五的品类分别是休闲食品、滋补食品、茶叶、水产品类和肉禽蛋类。阿里研究院在《2020阿里农产品电商直播报告》中提到一组数据很有意思,“奶类销量井喷式增长,比上年同期增长11倍”。

现实却有些残酷。根据《华夏时报》的报道,在新冠疫情爆发后,有13个省份出现倒奶现象,半数以上的奶牛养殖场饲料开始短缺,甚至有养殖场每天倒掉5吨奶。

和大萧条时期的倒奶事件如出一辙。

在我国,比起倒奶,农产品滞销的新闻更常见诸于报端,广西的蜜桔、江西的沃柑、河南的大蒜和寿光的大白菜都曾榜上有名。

今年尤甚,于是扶贫办联合网信办、农业农村部等7个单位发布了《关于开展消费扶贫行动的通知》,后来有了“小朱配琦”的强势出圈。

朱广权配李佳琦,淘宝直播搭上央视新闻,两个小时66万单,成交总额约为2300万。

既然是生意,肯定要赚钱。农业作为国民经济的基础性产业,投入大、回报低、周期长、见效慢,和高大上绝缘,行业ROE常年维持在3%左右。

又苦又累还赚不到钱。

以A股规模较大的种植业龙头为例,2019年北大荒总营收31.11亿元,主营业务中的土地承包费一项占比超过八成,毛利率达到100%。可利润只有8.65亿元,按照年报的解释,主要是由于报告期防外水、排内涝、保秋收等费用支出加大所致。

靠收租一年净赚26.75亿元,才勉强填平自然灾害与设备折旧和维护带来的窟窿,还是逃不过靠天吃饭的宿命。

大厂不差钱亏得起,小作坊的算盘非得拨得更细不可。很多在政策风口下涌入现代农业无人机植保以及农业大数据领域的创业公司,早就转向了其他领域。

现在问题来了:阿里做数字农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农村包围城市

看似是“拉一把”的助农问题,却有可能成为大厂撬动地方机关订单的翘板。

除了逛街吃冰棍,马云的东北一日游还参观了黑龙江优质特色农产品展,当他说出“黑龙江农产品2018年在淘宝销售额达18亿元,未来加强合作,销售额可以再加一个零”的时候,已经成功拿下了北大荒的合约。

附赠品是一份“数字龙江”的大单,不仅包含数字农业,更多是企业上云、智慧旅游、金融普惠以及数字机关的合作。

无巧不成书。两年前,刘强东带着京东,以“共同推动净土健康知名品牌走向全国”之名签下了拉萨市机关的“互联网+”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不止于此,当山西省农业农村厅和上海市崇明区拉上阿里共同建设数字农业基础设施,他们的智慧城市业务自然也是由阿里来做。

农业虽然不赚钱,但智慧城市的投资潜力不可小觑。

交通、医诊、旅游、安防、城市规划、市政建设、政务民生、工业互联网,每一项都能享受机关巨额的资金补贴,以及未来难以估量的盈利空间。有数据显示,2016年底,所有的副省级以上城市和接近九成地级市都提出了智慧城市计划,投资规模以万亿计。

巧的是,阿里初个全闭环的精品订单农业项目,也在这一年开始。

三年后,农业农村部和网信办联合印发了《数字农业农村发展规划(2019-2025年)》,其中提到了两个关键性指标:到2025年,农业数字经济占农业增加值比重要由2018年的7.3%提升至15%,农产品网络零售额占农产品总交易额比重要由2018年的9.8%提升至15%。

当年,阿里全平台农产品上行的销售额就突破了2000亿元,数字农业事业部给他们定下的目标是:三年后,阿里经济体全年涉农产品的网络销售额要突破4000亿元。

而这个数字一年前还只有630亿元。

一个新的消息是,农业农村部决定和阿里一起为中国农村做几件重要的事,不仅有数字农业的题中之义,还有乡村治理和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题外补充。

回头看国内电商的十年,服装和美妆是淘宝和天猫的重中之重,京东的护城河建立在当年发家致富的3C产品上,当当卖图书,苏宁卖家电,唯品会负责尾货出仓。

稳如磐石,再也没能跑出其他的玩家,眼红如腾讯也无能为力。

直到以生鲜拼团起家的拼多多异军突起,成为全国较大的农产品电商平台,农(副)产品全年的订单总额达到653亿元,才靠着农产品上行进城的差异化竞争和低价团购的社交裂变,花了三年时间成长为中国电商的第三极。

淘宝喊了很多年电商下沉,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

2018年黑龙江大米的淘宝交易额达到6.61亿元,占全国大米销售额的22.82%,因此才有了“阿里巴巴集团投资必过山海关”的豪情壮志。

对地方机关而言,把农产品卖出好价钱,让农民增收是他们基础的需求,阿里做数字农业,既能拿到机关的农业项目补贴,又能获得对应的智慧城市订单,还能顺手攻入拼多多的大本营。

一石三鸟。

金玉在其外

刘强东前些年总喊着“五年之内超越淘宝、天猫”的口号,后来却偃旗息鼓了。

虽然他嘴上不说,手里还是在紧锣密鼓地筹谋着,拼多多应该给了京东不少启发,关乎WeChat九宫格,也关乎数字农业愿景的合理利用。

电商下沉概念刚刚兴起的时候,京东投了一家名叫“果时汇”的有机食材提供商,想要把绿色有机的农产品配送到家。

未果,又不死心地投了农产品分销的聚土网,然后,他们就学网易去养猪了。

只不过和丁磊自建猪场的养法有所差异。京东数科偶然间获得了一个保险客户的需求:他们想要准确识别不同的死猪,以避免养殖户用同一头猪骗保。

这是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猪脸识别”的初版本。近来京东又有了新的灵感,他们以此为契机切入了智能养殖业务,投了一家很有“精气神”的山黑猪养殖商。

钱都不多,寥寥数千万而已,砸不出水花实属正常。

真正来钱的还是金融,这一直是京东数科的重要板块,他们认为农村金融还是大有可为的,于是2015年京东上线了农村信贷品牌“京农贷”。

除了用农村支付和乡村白条满足乡亲们购买生产资料的信贷需求,还向他们提供理财、保险以及农产品众筹这样的金融业务。

后来因为农业风控难做,这个领域的玩家大多落得一地鸡毛。京东金融选择和涉农机构合作,风险倒是控制住了,但普及又成为另一个难题,他们只得通过县级服务中心一家家去跑,7个月时间京东乡村推广员的数量就从1000名增长到十万。

沉是沉下去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涉农借款“小、散、差”,银行不愿意做,电商平台则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阿里的服务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闭环:农户在淘宝上购买种子、农药、化肥,以及农机农具等农资产品,蚂蚁给他们提供贴息借款,并协调各方资源,保证订单农产品的价格高于市场价格。

这是张勇负责的“电商脱贫”,为此还成立了100亿的脱贫基金。

在中国,农民收入增速与GDP增速的相关系数在0.8以上,数字化浪潮滚滚向前,我们的农业生产依然保持着延续了几千年的小农经济状态:传统农耕凭经验种植,靠天吃饭农产品滞销时有发生,农民赚得少,消费者觉得贵。

阿里携“全链路数字化”农业生产的概念汹涌而来,2016到2019年四年间,全国农业机械总动力照旧以2%左右的速度稳定增长,某些年份甚至只有1.58%,这一统计数据还包括数量繁多的农用拖拉机。

农业有生产而无产业,想用大屏、光谱、传感器和准确农业去解决七亿农民的吃饭难题犹如镜花水月,刮风下雨就足以摧毁地里的联网探测器。当铺设和维护设备的成本大于人力操作的成本时,机器就成了伪需求。

所以即便有AI种植、智能养殖这样的宣传案例存在,后续落地也多是围绕农产品电商销售展开,纵使如此,不还是有成吨的牛奶被倒掉吗。

阿里面朝to G,京东心向互金,拼多多一心向上搞“百亿补贴”,通往田野的道路实在有些宽,以至于出现在新闻联播上面的只有黄峥。

坐在北上广的办公室里是种不出粮食的,这里有一个哲学问题值得深思: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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