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白孟宇吃了一天里的第一顿饭。草草地吸了几口面条，他又跑到仓库和工人们一起打包、发货。

三天前，他的天猫店铺一天卖掉了10万斤黄果柑。再往前8天，店铺10小时卖了6万斤枇杷。受疫情影响，店铺在春节期间停滞了十多天后，终于迎来了突然的小爆发。

白孟宇是汉源县人。一年前，他在天猫上开了一家水果店。收购汉源当地的水果，成了他的工作。

2月，本是汉源黄果柑的成熟季。因为眼下的疫情，汉源县5万多果农的水果陷入滞销。若再卖不出去，果农们一年的收入就打了水漂。

最近，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果农的黄果柑卖出去。

客商不来了

一个月前，顺丰快递员在白孟宇仓库收完最后几箱水果，告诉他，因为春节，汉源县的顺丰要暂停收件了。

工作收尾后，白孟宇20多个员工就回到了各自的老家。他和妻子开始准备年货，新闻里，偶尔跳出来的“武汉疑似多人感染肺炎”的消息，但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在汉源这个小县城里，甚至都没有人提起。”

到了除夕，“湖北各市封城”、“全国多省关闭进出通道”的新闻铺天盖地，白孟宇才将这场疫情，和自己联系了起来。“路都封了，还能发货吗？”

大年初二，白孟宇找到了天猫生鲜水果的小二。对方告诉他，受疫情的影响，水果很可能会滞销。

汉源县在四川盆地的边缘，是一个“从山里长出来的县城”。这里的海拔从500米到2000多米，生长着黄果柑、车厘子、苹果、梨等20多种水果。也由于山多，农民很少种植普通的农作物。一家人的生计，全都指望着那些果树了。

每年的2—4月，正是黄果柑成熟上市的季节。在汉源县，种植黄果柑的农户有5万多。农户们少则种几亩黄果柑，多则种200—300亩。农户将成熟后的黄果柑，卖给了从全国各地来的水果客商，以及白孟宇这样的天猫店老板。

每年，春节还没过完，成排的大货车就会拥挤着开进汉源县下面的乡镇，等着收购果农的黄果柑。果农开着自家的电动小三轮，将黄果柑一车车地拉到客商跟前。对他们来讲，卖掉黄果柑，是一年中最好的开始。

可是今年，进乡的路空荡荡的，那些熟悉的客商，一个都没来。山里的果农这才意识到，“不寻常。”种水果的农民不懂疫情，也不知道重山之外的世界正和病毒较量着，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水果还能不能卖出去。

客商没有如期而至。果农们找到了汉源县政府。

在汉源县出产的众多水果中，黄果柑有着特殊的地位。我国市面上的柑橘类水果里，黄果柑是唯一一个，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品种。“黄果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柑橘，我们如今吃的其他柑橘，最早都是从国外移栽过来，或者经过培育后的。”

20多年前，汉源县政府开始带领果农，大规模种植黄果柑，到现在，黄果柑已经成为了汉源县的支柱型水果。

眼看着水果卖不出去，县政府将最后的希望，押在了天猫店上。

10小时卖光6万斤枇杷

因为位置偏远且多山，汉源县在2014年以前，是没有通快递的。白孟宇曾是一名军人。退伍后，他开了一家线下批发公司，专门收购果农的水果，卖给外地的客商。他一直盼着通快递的那一天，“可以通过网络把大家的水果卖出去。”

2014年，顺丰在汉源县驻点了，这是顺丰在全国乡镇市场设的第一个站点。

白孟宇终于等到了机会，他第一时间在1688上开了店铺。随后的几年，他又陆续开了淘宝、天猫店。与他合作的农户，也从过去的汉源县扩展到了周边的攀枝花、眉山等地，共计10多万户。

白孟宇的天猫店里，挂着苹果、枇杷、车厘子、李子、梨等水果。其中，本地的黄果柑，和相隔不远的攀枝花枇杷，都是2月份的应季水果。

2月初，白孟宇打听到，汉源县的顺丰快递已经恢复揽件了，可以配送除湖北外的全国大部分地区。他盘算着，要在疫情期间，把枇杷和黄果柑卖掉。于是，2月10日，他在自己的天猫店里，上架了攀枝花的枇杷，来了一场大促销。最后，10个小时内，白孟宇卖出了6万斤攀枝花的枇杷。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种植黄果柑的果农那里。听说白孟宇10小时卖了6万斤枇杷，他们兴奋极了。

最近，汉源县好几个乡镇的领导，都找到了白孟宇，希望他想办法，帮果农把黄果柑卖出去。

乡镇府门口站着20多人

第一波枇杷卖掉后，白孟宇开始筹备黄果柑的第一批销售。开年第一波，他想让买家尝到最好的黄果柑。

几天前，小堡（pu）乡的政府领导得知了白孟宇一天卖了6万斤枇杷，于是，乡领导打电话邀请他面谈，他决定去小堡乡看看。

进小堡的路不好走，白孟宇绕着盘山公路走上几个小时。一路上，他们遇上了5-6个关卡。

白孟宇拿着政府给的红头文件，一路畅通。从县城开车穿越一座座深山，两个半小时后，车子进入了小堡乡。深山里的乡民不懂得防护疫情，也不方便买口罩。鉴于汉源县并没有出现确诊病例，各乡政府为了保护乡民，干脆在路边放下桌子等路障，禁止外地人进入。

车子还没停，白孟宇就看到，乡政府门口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站着20多个人。他们对着进乡的路翘首以盼，“那一瞬间，除了心酸，也没别的感受了。”

小堡乡管辖内的几个村子，每个村，都由村长领着一个果农，到乡政府等着白孟宇。乡里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年轻人出去打工，老年人留在家里种植黄果柑。今年，整个乡的黄果柑预计能达到400万斤。疫情之下，这400万斤黄果柑，很可能面临滞销的风险。

周庆生（化名）和老伴种着几十亩黄果柑。前年，他的邻居为了给黄果柑增产，让果子的水份更充足，每亩投入了几百元，给果树施肥。年底，客商到乡里来收货时，邻居家的果子，每斤比周庆生的，多卖了5毛钱。

2019年，周庆生也效仿邻居的做法，他每亩投入几百元钱，买了多种化肥，还花钱引入了灌溉系统，总共花了上万元钱。果子虽然是2月份收成，但去年，周庆生忙活了大半年，为果树倾尽了不少心血。“只盼着，能比往年多卖几毛钱。”

2月初，客商没到。周庆生每天去地头看果子的生长情况，一些果子已经成熟，要及时采摘，否则等成熟过度，就会掉落。周庆生开始焦急起来，他估摸着，成熟过度果子会变得干瘪，失去水分，从而影响收购价格。“一斤可能会少卖5毛钱，一万斤就是5000元。”

听说开天猫店的白孟宇要来乡里看果子，周庆生感觉有希望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

生鲜食品，物流系统尤为重要。

白孟宇说：“本地的顺丰虽然恢复揽件了，但是，每天只能出两辆车，这两辆车，要承担汉源县所有的快件。”

2月10日，白孟宇卖掉6万斤枇杷后，汉源县的顺丰每天抽出其中一辆，专门替他运送枇杷。“但是，一辆车依然完全不够。”一辆顺丰车，每天只能发几千斤枇杷。发完6万斤，至少要一周。而店铺默认的发货时间，是72个小时。

尽管白孟宇的4个客服，不断地跟买家解释，店铺还是收到了不少投诉。

这次，帮乡民们卖黄果柑，白孟宇将约定的发货时间又多调整了几天。另外，他还在跟顺丰商量，特殊时期，尽量多派几辆车来仓库揽件。

疫情期间不能聚众干活，白孟宇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大型广场。将所有的黄果柑分堆摆放，工人2-3个人一组，分点打包，再进行抽检。“这样的效率会更高，以前的小仓库，货物都堆在一起，不方便打包。”

几天前，白孟宇在自己的天猫店里，做了一次黄果柑的促销。一天时间，他就卖掉了10万斤。

前后两次促销试水，让白孟宇心里有了底。他还想多尝试几次，虽然不能彻底解决果农的滞销问题，但起码能缓解不少。更好的消息是，如今，全国大部分地区都陆续有企业复工，人们的生活正在恢复正常，快递和物流也慢慢恢复了。“过不久，一切都会好起来。”